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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卷 有道如山 第一百零六章 返鄉(三) 文 / 等水的魚

    第一百零六章返鄉(三)

    平遙鎮最西頭的李家村就是李靈犀這一脈的根了。李靈犀站在那茅屋前久久不能動彈,明明聽到屋子裡有鍋碗相碰的聲音,卻不敢去敲門,或許對未知的恐懼,在親人身上也尤為重要。聞著屋子裡的飯香,李靈犀不自覺地淚流滿面,那是紅薯摻米飯的香味,不是米飯摻紅薯,因為家裡確實很窮困。還有那淡淡的酸味,他知道那是嬸嬸最拿手的「酸辣涼拌側耳根」。

    一定是小寶回來了,因為這些粗茶淡飯的香味中,他還聞到了一股荷包蛋的香味。從小家中的荷包蛋都是李靈犀和李大寶二人分,當時年少無知,現在細細想來,當年叔嬸從未吃過一隻雞蛋,說是吃不慣那股生味。這倒是又讓李靈犀想起當年,每次自己和小寶釣到魚回家,叔嬸只吃魚頭,說那魚頭香,其實李靈犀現在都知道,都明白,那些鯽魚頭哪裡有什麼肉,可不是什麼鮑魚頭,除了骨頭還是骨頭。

    兩個小屁孩兒也跟在後面沒有說話,二人都知道現在的老爺是最需要安靜的。恰在這時,西邊卻飛來了兩隻喜鵲,停在房子邊的竹棚子上,唧唧喳喳地叫個不停。

    「孩子他爸,這外面喜鵲叫的那般響亮,莫不是今日有什麼喜事?」一個女聲從茅屋中響起,傳來放下碗的聲音。

    「這喜鵲叫的這般圓潤,想來今日我李家有喜事上門。」一個略微有些彆扭的嗓音響起,李靈犀卻聽出了那是李大寶的聲音,他也長大了,快十二歲了吧,也是變嗓音的時候了。

    「唉,我們在家裡吃的飽,穿得暖,也不知道大娃現在怎麼樣了,唉,修道雖然好,卻怕吃不好啊。」二叔的聲音響起,也許喜鵲登門讓他想起了那個流浪在外的大娃。

    「砰砰」李靈犀含著淚,再也忍不住,為人者靈犀,當至情至性,他擦掉了眼角的淚,毅然地敲響了茅屋之門。

    「誰呀?來了。」今日有雨,李家吃飯倒是把門關上了,李靈犀二嬸張李氏聽到敲門聲,便賢淑地來開門。

    「嬸嬸!孩兒不孝,回來看你們了!」

    李靈犀見門一看,那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那朝思暮想的親人——自己的嬸嬸又是誰?滿臉多了些皺紋,卻不減當年那份賢淑與和藹,一身衣服照樣是補丁縫補丁,突然見了李靈犀,居然愣在當場,兩手使勁在一條乾淨的圍裙擦了又擦。李靈犀再也忍不住,兩腿一曲,重重地跪在地上。

    「啪啦!」門裡傳來兩聲飯碗撞到桌面的聲音,隨即便見一個人影極快地竄了出來,卻是那李大寶。

    「哥!你,你回來了。哈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太好了,我就知道今天有大喜事,那喜鵲腔調圓潤,音色清朗乃是大吉,果然,果然,哈哈……哥,來讓我抱抱!」李大寶幾乎沒怎麼變,除了臉上少了些當年的稚氣和鼻涕外,卻多了些與年齡不符的穩重和睿智,看來也是學所有成。

    「大,大娃……」

    李有福興奮勁頭絲毫不比自己妻子少,哆哆嗦嗦地掏出旱煙袋子,他一高興就會想抽煙,手裡拿著火折子晃了又晃卻不知早已點燃了,幾乎差點燒到了眉毛。

    「二叔,來,孩兒幫您點。」李靈犀跪在地上,恭謹地接過二叔手上的火折子,然後給李有福點上旱煙袋子。

    「好,好……回來就好……」李有福這莊稼人手藝匠也不懂什麼大道理,只是知道說好字。

    「大娃,快,快進家裡來,別跪在地上了。」李張氏這才看到李靈犀背後居然跟了兩個小孩,也不禁猶豫道:「大娃,這是誰家的娃娃?莫非……」

    「見過祖爺爺,祖奶奶。俺是小屁孩兒李陰陽,她是彩兒,李靈犀是我們的老爺。」小屁孩兒李陰陽似模似樣地行禮道。

    「見過祖奶奶,見過祖爺爺。」這稱呼倒也沒錯,真是有些滑稽,不過卻忙的李有福二人趕快去扶起倆可愛的小童,心裡都不禁發喜,也不知大娃從哪裡收了這麼兩個金童玉女一般的小孩。

    眾人進了屋,李有福還不忘那些報喜的喜鵲,興沖沖地走進屋,舀了一大瓢平日裡也捨不得吃的白米,灑在地上,吆喝道:「別搶,別搶,都有份……」

    二嬸李張氏忙碌個不停,又是重新下鍋煮米,又是讓李有福殺雞找蛋,最後還有那塊一直捨不得的臘肉,一併地下鍋做了。倒是李靈犀,支開了兩個小屁孩兒後,就和二叔李有福和李大寶聊起家常來。

    「看來我那乾女兒倒是來頭不小,屢次相幫,倒是欠了她許多了。」李靈犀想到自己那個只見過一面的乾女兒,如今怕也是十歲之齡了,如今神州的女兒家都早熟,尤其是那大家閨秀,怕是早已長得亭亭玉立了。

    李大寶說他最先能去縣城上最好的私學也是靠了秦拾言派人幫忙,而且從此李大寶在縣城從沒有受過欺負,正好將滿腹心思放在苦讀詩書上,這對於一個連吃飯都成問題的農家子弟來說,面對同窗無一不是大富大貴之家,甚為難得。

    「啪啪」李有福在凳子腿上敲了敲煙灰,說道:「這五年時間,平遙鎮的稅收都免了,也不知是哪裡造化來的福氣,日子倒是好過了許多,連那些個大地主、大山主也不能來欺壓我們了。尤其是你那乾女兒,好幾次差人送錢來,俺怕讓你為難,那些錢都沒動,送也送不回去,只好放起來了。」

    李有福雖然不識幾個字,但好歹大半輩子了,說話還是很有主見的,做人也不差,不然也不會因為擔心自己大娃將來在自己乾女兒面前不好做人,他也不會留著那些個秦拾言送來的金銀財寶不用,反而收藏起來,等著李靈犀回來處置。

    李靈犀望了望桌上簡陋之極的飯菜,想想自己平日裡別說大魚大肉,就是寶蔘黃精這些東西也是吃了不少,不過和這幾碗菜梗子的粗茶淡飯兩相比較,一種愧疚油然而生。李靈犀不是那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人,但他也前所未有的愧疚,自己修道是樂得逍遙了,家人卻依舊受窮,這是哪門子道理?不孝,委實不孝。

    「叔爸,你們過得這般辛苦,卻依舊為孩兒著想,孩兒不孝,不孝啊。」李靈犀望著李有福手裡一包金銀久久說不出話來,也許在其他人看來,白送上門的錢財不花白不花,可自家叔嬸卻是為自己著想。

    李大寶歎了口氣說道:「前年俺們爹被石頭壓傷了腳,患處發炎隱有大患,娘不忍見他日夜痛苦,瞞著爹取了這包裡一錠銀子請來了大夫,買了藥,結果爹爹硬是不喝藥,最後還是我和娘跪著求爹,爹才肯喝藥。後來病好了,爹把家裡唯一的兩塊地給賣了一塊,還上了這點錢。若不是這幾年不用交稅,我又在縣學裡吃住,這日子定然是更苦的。」

    「大娃,別上心裡去,沒有二娃說的那麼嚴重。你這幾年在外面過得還好吧?」李有福問道。

    李靈犀張了好幾次嘴,始終沒有臉開口,難道說自己在外面不但學會了飛來飛去,有了高人一等本領;還餐餐吃飽,偶爾飽餐一頓靈物?這事雖然對李靈犀來說是正常的,但在這時看來,是那般的諷刺。

    「倒也不差,只是心裡頗為牽掛叔爸和叔娘。」李靈犀微微低頭,愧疚道。

    「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。」

    「來來來,吃飯了。大娃,把你那兩個小童也叫上吧。」李張氏說道。

    「他們不吃……」李靈犀還沒說完,就見兩個小童眼尖無比地跑了進來,坐到了桌邊,兩個小屁孩兒雖然是無山貨靈藥不喜,但對農家飯食,對自己老爺曾經吃過的東西早已好奇不已了。李靈犀倒也無所謂,只是以為二人不喜歡凡人伙食罷了。

    一家人這飯可是吃的熱熱鬧鬧,李大寶更是直歎過年都趕不上今天吃的好,李靈犀聽了心裡又是一陣不舒服,究竟是自己的錯?還是這個社會的錯?抑或誰都沒有錯,因為這就是命。

    酒足飯飽,李有福也不下地了,就擺開桌椅,眾人坐在屋後的小院裡閒聊,這裡靠山,倒也安靜無比。

    「大娃,這些年你都在那個,那個清源派學了些什麼?若是沒學到什麼東西,不如回來跟二娃一起讀書,將來也好考個功名。你和二娃不比我和你爹有才二人,你們會有出息的。」李有福關心地問道,在他看來,大娃二娃本是一般,從來沒有親疏之別,小寶在縣學裡品學兼優,大娃卻是不知道學得如何。

    李靈犀也知道李大寶馬上就要參加鄉試,算是當地的學正大人額外開恩,一來李大寶生性聰明不說,卻是還有一手好文章,品行也甚為端正。

    現在擺在李靈犀面前的選擇很簡單,一是隱瞞家裡,用一個『不以修道影響家人』的借口來閉口不談或者說謊;另外一條路就是實話實說,面對養育自己的叔爸叔娘,面對自己唯一的弟弟,面對一份至情至性的親情,也許任何的隱瞞和欺騙,即便是出於善意的,也是一種罪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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