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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第四百七十三章:馬蜂窩 文 / 上山打老虎額

    第四百七十三章:馬蜂窩

    門下省侍中臉色凝重,悄悄偷看了蔡京一眼,拜服於地道:「微臣不敢欺瞞陛下,那份奏疏,確實送入宮去了。陛下不信,可以嚴查。」

    趙佶咬了咬牙,從嘴縫出蹦出一個字:「查!」之後冷言道:「要嚴查,到底是誰的干係,都要嚴懲不貸。」

    兵部尚書班諷也是豁出去了,到了這個份上,也沒什麼好遮掩的,朗聲道:「陛下,微臣的奏疏,是覺得那高太尉的捷報有貓膩,須知但凡戰功,都有首級一併獻上,以此來計算功勞,可是高太尉那邊雖然送來了捷報,可是對奉上首級之事隻字不提,倒是月餘之前送來了一批,可是兵部這邊曾經查驗過……發……發現……」

    趙佶沉聲道:「發現了什麼。」

    班諷想了想,吸了口氣,鎮定自若的道:「發現不少首級都是婦孺,陛下,兵部這邊只能妄自猜測,要嘛那天一教匪徒凶殘,以至連婦孺都驅之來作戰,要嘛便是高太尉……」他抬起眸,直視金殿之上,一字一句的道:「殺良冒功!」

    廷議之中頓時嘩然,殺良冒功?其實這句話本身倒也沒什麼,這是軍中常有的事,要記功,就要有首級,首級從哪裡來?若是賊人的首級不夠,難免屠戮些良民,只是當著這廷議說出來,就大大不同了。這個班諷,是瘋了嗎?說出了這句話,等於是徹底和高俅翻了臉,事到如今,不是高俅死便是他班諷亡了,班諷和高俅之間到底有什麼齷齪,何至於到這個地步。
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蔡京身上,蔡京仍是神色如常,闔目坐在錦墩上,不發一言。

    如所有人所預料的一樣,金殿上的趙佶拍案而起,殺良冒功?別人都知道這貓膩,唯獨他趙佶卻是蒙在鼓裡,在他的心裡,身為禁軍,豈能作出這種事,如此妄殺無辜,只會讓京畿北路的局面更加糜爛,將所有人推到天一教一邊。

    他深深吸氣,就在不久,他還在等著京畿北路那邊送來匪首的首級,等來的卻是這個。他呼吸加重,在殿中咆哮:「高俅怎麼如此欺瞞朕?怎麼能如此?朕待他不薄,他是什麼出身,若不是朕,有他的今日?」

    「好,他作出這種事,朕也不姑息,可是馬軍司,朕的禁軍,天子親師,為何不檢舉他?為何也要作出這等事來?我大宋立國百年,何曾有禁軍作出如此聳人聽聞的事來,他們……該死……統統該死!」

    庭下眾臣大氣不敢出,心裡卻都在想,殺良冒功,那是自古以來的規矩,便是禁軍也不外如是,只不過這些事一向都是隱匿不報罷了,便說那剿方臘時,被屠戮的良人又何止萬計。

    趙佶暴跳如雷,穿著冕服在金殿上來回走動:「欺君罔上,殺良冒功,好,好的很!」他粗重呼吸著,眼眸變得殺機騰騰:「班諷……」

    「臣在。」

    「你親自去京畿北路,要查,那邊到底是什麼消息,都要據實報上來。」

    「蔡愛卿。」

    蔡京慢吞吞的道:「老臣在。」

    「門下省發旨意,立即鎖拿高俅回京,這筆賬,朕和高俅慢慢的算!」

    「陛下。」蔡京正色道:「臨陣換將,終是不妥,何不給高俅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,到了如今這個地步,陛下不想,我等做臣子的,亦是心中不安,若是鎖拿了高俅,便是另行委派一員幹吏去,馬軍司那邊只怕也會不安,就算要治罪,好歹也等高俅回了京再說。」

    趙佶重重冷哼,拂袖留下一句話道:「蛇鼠一窩!」人已從後殿怒氣沖沖的出去。

    這講武殿裡,卻是留下一個個膽戰心驚的臣子,尤其是蔡京,正咀嚼著那一句蛇鼠一窩的話,不知趙佶是說高俅與那些馬軍司軍將,還是說他與高俅之間的干係,這一猜疑,便忍不住更加蒼老了一些,仍舊欠身坐在那兒,紋絲不動。

    其餘的大臣眼看陛下拂袖走了,都是紛紛議論,到了這個局面,天知道之後會鬧出什麼ど蛾子來。

    唯有那仍舊拜伏在地的班諷,此刻卻是說不出的鎮定,撣撣身上的灰塵,長身而起,旁若無人的踱步出殿。

    目送那位挑起了驚濤駭浪卻又孑身一人飄然而去的背影,一個個目瞪口呆,今日的廷議也算是教他們開了眼界,這兵部尚書算是將醜事一桶到底,惹來這麼大的雷霆之怒,之後會發生什麼事,還真教人摸不透了。

    原本大家為官,本就是你好我也好的事,縱是彈劾,有些忌諱事也是斷不能出口的,比如那禁軍的事,捅出這麼個窟窿,針對的就不再是馬軍司和高俅了,殿前司、步軍司那邊,只怕也要拉下水去,天子親軍,被這兵部尚書一棍子打的頭暈腦脹,人家會作壁上觀?

    須知武官不能寵溺,卻也是不能得罪太過的,雖說以文制武,可是你要端了人家的飯碗,人家發起狠心來,那也絕不會和你客套,難保你走到大街上不會挨板磚,被人捅黑刀子。

    班諷瘋了……

    這是所有人下的定論,只覺得這傢伙實在是個害群之馬,挑起這麼大的血雨腥風,天知道到時候會搖頭多少人倒霉。這事兒真要追究,三衙有責任,言官有責任,尚書省有責任,太師有責任。還有那戶部、兵部哪個都脫不了干係。

    現在的問題,就是官家那邊是不是真要鬧個揪著不放,嚴查下去,誰也沒好果子吃。

    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際,殿中有人打了個哈哈,眾人循目過去,看到角樓裡的鴻臚寺寺卿沈傲正伸著懶腰,像是剛睡醒似的,睜著迷迷濛濛的眼睛,向邊上的一個員外郎問:「老兄,官家到哪兒去了?莫非廷議就散了?今日怎麼這麼快。」

    那員外郎實在無言以對,可是沈大人問話,他哪裡敢怠慢,連忙道:「官家已經走了,沈大人,廷議結束了。」

    沈傲板著臉:「怎麼這麼快,我還打算小憩一會兒還要殿前奏對呢,老兄也不提個醒。」

    員外郎哭笑不得,卻只能抱歉,說是自己實在該死云云。

    沈傲站起來:「算了,我原諒你!」倒像是自己吃了虧一樣,又打了個哈哈:「諸位怎麼還不夠,莫非宮裡頭今日留飯?」

    「是啊,散了,散了。」有人在人群中道。

    於是眾人轟然而散,沈傲從宮裡出來,石英和周正並排走過來,道:「沈傲。」

    沈傲回身,笑呵呵的拱手:「石郡公,泰山大人。」

    石英深望沈傲一眼,隨即道:「走,到我那兒去坐一坐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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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衛郡公的府邸,沈傲是來過幾趟的,甫一入府,門房就先去稟報待客了,那石夫人親自出來,為三人斟了茶,含笑對沈傲道:「沈大人如今是大忙人,幾次請你來,你也不肯來坐坐。」

    沈傲呵呵笑道:「我也想來,就怕吃窮了郡公。」

    石夫人就笑,掩嘴道:「我家吃不窮,你要是真有本事,帶了幾個夫人一起來。」

    石英捋鬚道:「夫人,待會兒叫沈傲去你那兒說說話,為夫這邊有公務。」

    石夫人點點頭,便告辭出去。

    三***眼瞪小眼的呆坐一會,石郡公先開口道:「沈傲,那個班諷的事和你有關係?」

    沈傲點點頭:「有那麼一點關係。」

    石英與周正俱都歎氣,周正道:「你這一下是桶了馬蜂窩了。」

    沈傲道:「請泰山大人賜教。」

    周正道:「這件事,事前你應該和我們商量著辦,須知禁軍的弊端由來已久,從太宗那會兒就已經形成了定制,可是這麼多年,卻無人揭發,沈傲,你知道這是為什麼?」

    沈傲一頭霧水。

    周正苦笑道:「這裡頭的牽涉太大,你想想看,那禁軍本就是朝中王公大臣子嗣們打秋風的地方,你來這麼一下,有多少人要受牽連?這些人一個人的力量或許不大,可是合力起來,便是陛下,也難以大刀闊斧了。」

    沈傲明白了,禁軍和國子監一樣,那都是衙內們打秋風的地方,須知大宋崇的是科舉,王公大臣們的子弟科舉考不中怎麼辦?當然要為他謀劃一條生路,這生路,就是禁軍,所以但凡有些門路的,都會將自己的子弟塞進禁軍裡去,便是祈國公周正也未能免俗,如此一來,這禁軍就等於形成了一個極大的利益集團,編織了一張巨網,誰要是敢捅一下,人家也是要拚命的。

    現在人家還沒有回過味來,班諷已經接了旨意,要去京畿北路徹查,一旦徹查出了吃空額、殺良冒功、倒賣軍需糧草這些觸目驚心的事,那可就不同了。

    沈傲抿著嘴,端坐不動,心裡也有點兒掙扎,這件事太大,真要鬧出來,還真是驚天動地的事,自己是不是要去給班諷透個底,叫他悠著點?

    只是……一旦前功盡棄,自己那不破不立的主意就算落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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